湖北省圖書館館藏《孔子世家譜》
湖北日報全媒記者 王晶
湖北省圖書館第十五屆曬譜活動將于8月中旬舉行。湖北省圖書館、湖南圖書館、江西省圖書館、四川省圖書館、重慶圖書館等長江流域四省一市公共圖書館將共同舉辦家譜展。
作為中國人血脈傳承最重要的載體，家譜承載著敦親睦族、凝聚血親、慎終追遠、尋根問祖等重要作用。8月7日，湖北日報全媒記者來到設在省圖的湖北方志館探訪此次家譜展籌備情況，館員們正在整理相關(guān)家譜資料。據(jù)介紹，此次展覽將著重展現(xiàn)長江流域的家譜文化與遷徙記憶。在與他們的交流中，家譜中的移民記憶逐漸清晰。
北有大槐樹，南有瓦屑壩 ——波浪式移民潮中的家族記錄
此次展出的家譜，絕大多數(shù)都是1949年前的老譜。家譜大體包括譜序、凡例、譜論、恩榮錄、像贊、姓源、族規(guī)家訓、祠堂、五服圖、世系、傳記、族產(chǎn)、契據(jù)文約、墳塋、名跡錄、仕宦錄、年譜、藝文、字輩譜、領(lǐng)譜字號、余慶錄等部分。家族從何而來，是家譜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
湖北省圖書館館藏的民國時期湖北黃岡《方氏宗譜》、湖北黃岡《陳氏宗譜》、湖北江夏《傅氏宗譜》將在展覽中展示?！斗绞献谧V》記錄：始祖方興一，明洪武初自江西瓦屑壩遷湖北黃岡；《陳氏宗譜》記錄：陳文三自江西省饒州府瓦屑壩遷入黃岡謝蒲莊；《傅氏宗譜》記錄：始祖傅銘九，由江西南昌府瓦屑壩遷居湖北武昌府江夏縣東鄉(xiāng)保安一里五堡倉基嶺。
江西瓦屑壩為何成為不同歷史時期多個家族敘述中的故鄉(xiāng)？
湖北人由自己向上追溯三代基本都能發(fā)現(xiàn)遷移的痕跡。結(jié)合史料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明清時期，移民在湖北總?cè)丝谥械恼急瘸^了本土居民。
元末明初，江淮地區(qū)戰(zhàn)事頻繁，加上水旱災害的侵襲，造成人口銳減，生產(chǎn)破壞，田地大片荒蕪。而江西饒州路等地則較少受到戰(zhàn)亂波及，人口增長較快，人地矛盾突出。在明政府一系列激勵政策措施的刺激之下，饒州、南昌、吉安、九江四州府，尤其是饒州府的鄱陽、德興、安仁、余干、浮粱、樂平等地百姓紛紛外出移民，形成“江西填湖廣”的移民浪潮。
當時，鄱陽瓦屑壩是鄱陽湖邊靠近鄱江的聚落和水運碼頭，移民們就以瓦屑壩為集散地和出發(fā)地，背井離鄉(xiāng)，沿水路遷往鄂、皖、湘等省。因此，瓦屑壩就和山西洪洞大槐樹一樣，成為“江西填湖廣”移民后裔認同一致的根，也成為他們追溯記憶的文化符號，從此在移民的故鄉(xiāng)敘事中有了“北有大槐樹，南有瓦屑壩”之說。
除明清時期的“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波浪式的遷徙運動，清末民初又有三次大的移民運動，封建政策松弛、生產(chǎn)資源需求等因素驅(qū)使山東、華北地區(qū)人民“闖關(guān)東”，山西一帶人民“走西口”，以及廣東、福建人到東南亞謀發(fā)展的“下南洋”。
安土重遷的華夏兒女為何會頻頻移民？學界用“推拉理論”來解釋——遷出地的推力以及遷入地的拉力。前者包括自然災害、戰(zhàn)爭動亂、人口密度大、賦稅重壓等，后者包括土地資源豐富、人口稀少、環(huán)境優(yōu)美、氣候良好等。在相關(guān)歷史時期也有強制遷移，例如朱元璋遷移江南富戶到鳳陽；朝廷為穩(wěn)定邊疆采取屯田制，將內(nèi)地居民遷移到邊疆地區(qū)等。也有民眾主動遷移，這種移民大多具有改善生存環(huán)境的投資性質(zhì)。
問我祖先在何方，湖廣麻城孝感鄉(xiāng) ——檢視移民潮中的湖北路徑
歷經(jīng)上述移民運動后，如今華人世界移民尋根問祖主要指向了以下幾個地點：華北人認定自己由山西洪洞大槐樹而來；長江中游即湖廣地區(qū)的人們多認為自己的根在江西瓦屑壩；珠江三角洲眾多姓氏發(fā)祥于廣東南雄珠璣巷；四川移民的祖先在麻城孝感鄉(xiāng)。
四川省圖書館收藏的清光緒九年（1883）《牟氏宗譜》刻本將在此次展覽展示。在這份由清代人纂修的家譜里，介紹四川犍為牟氏始祖原籍湖北麻城孝感鄉(xiāng)，于明洪武年間遷四川省樂山市犍為縣。在這份家譜藏本里收錄了自始祖至九世承字輩子孫世系源流。
“問我祖先在何方，湖廣麻城孝感鄉(xiāng)”，是川渝地區(qū)廣泛流傳的諺語。
在“湖廣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兩湖人口入川最多，兩湖人口中，又以麻城人最多，因此有“湖廣填四川，麻城過一半”之說。據(jù)清光緒《廣安州新志》記載，湖北、湖南合計約占入廣安州人口的60%，而湖北黃、麻籍人口又占到26.64%。
麻城孝感鄉(xiāng)作為移民入川的起始地和集散地，與山西洪洞大槐樹、江西瓦屑壩等齊名，成為許多移民后裔尋根問祖的圣地。
家譜展為觀眾畫出了歷代移民進入湖北的路線。湖北處于中國中心的地理位置，通達便利，是北人南遷的必經(jīng)之路，歷來被稱為南北東西大熔爐。以宋代北人南遷的路線為例，當時移民主要有三條路線：一為中路，從今河南中部大致經(jīng)今京廣線一帶進入；一為西路，從南陽盆地進入襄陽以后，往南可入江陵，往東南可入漢陽一帶；一為東路，從淮南的西部經(jīng)蘄州、黃州而入。北來移民進入湖北，大多會首選襄陽和荊州等地定居，然后再南下到今武漢等地區(qū)。
依據(jù)家譜并結(jié)合其他史料，可以明確明清時期江西移民在湖北的分布，是由東向西漸次展開，即鄂東——江漢平原——鄂西北——鄂西南而拓展的。
國有史，地有志，家有譜 ——特殊文獻里的百姓身影
傳世文獻里，關(guān)于普通人的記錄鮮見。家譜作為特殊文獻，此前只流傳于家族內(nèi)部。當家譜進入圖書館館藏，我們可以從文獻角度來理解、定義家譜——家譜是中華五千年文明史當中最具平民特色的一類文獻，可以聯(lián)系到我們每個人。
家譜是以姓氏來分類的。據(jù)資料統(tǒng)計，古往今來，中國人約使用過23000余個姓氏，有單姓、復姓、三字姓、四字姓等等。伴隨著歷史進程，許多姓氏因遷徙、戰(zhàn)亂、災荒、瘟疫、避禍、避諱、民族融合等原因而消失在歷史長河中?，F(xiàn)存的4000余個姓氏中，又有一些姓氏因人數(shù)稀少，罕為大眾所知，成為生僻稀見姓氏。
此次展覽中，湖北省圖書館將展出部分稀見姓氏家譜。例如湖北大冶《藍氏宗譜》，譜序里記述藍氏是因祖先獲封藍侯，而以官命族。大冶的藍氏是明末由江西瑤湖遷來。黃岡浠水《游氏宗譜》記述始祖為西周時期鄭國公子偃，字子游。后代以先祖名字為姓，元朝中葉，游氏由江西南昌府新建縣遷居浠水。
我國傳統(tǒng)家訓內(nèi)容豐富，影響廣泛，是最有中國特色的傳統(tǒng)文化精髓，且多刊刻于家譜之中，是家譜中極為重要的部分。家訓一般有“訓”與“誡”兩種形式，名稱多種多樣，如家誡、家規(guī)、家范、家箴、庭訓等等，是各家族制定的教化或約束家族成員的規(guī)章約定，是家族文化的具體體現(xiàn)。
在此次展出的四川犍為《牟氏宗譜》中，觀眾可以看到牟氏重視子孫讀書上進，家譜里收錄的《家訓八條》有“勤學尋”一條，《家訓十二則》有“讀書”一則，《牟氏應試科條》中列16條文武科體現(xiàn)出有關(guān)獎勵的內(nèi)容，如“文武生入鄉(xiāng)試者獎茶錢貳仟肆佰文”。
修家譜并非是家族第一代人決定的，而是在家族發(fā)展中由族人對社會關(guān)系的需要而引發(fā)出來的，是一種倒敘家族譜系的共同活動。也是因為這樣追憶過去的模式，產(chǎn)生了附會祖先、移民傳說等故事。家譜保存了大量史料，在歷史中為普通百姓留存了一席之地。家譜回應了人們對歷史感和歸屬感的追求，確認了個人和群體的身份，有利于家族凝聚力的形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