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記者 徐穎
攝影記者 肖顥 鄒斌 王永勝
作家是怎樣寫出來的?北京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名作家喬葉的文學精進之路,可以說是非常勵志的。很多報紙副刊讀者見證了作家喬葉的成長。她從在基層教書時開始給各大報紙副刊投稿,憑借情感細膩的散文,讓讀者記住了“喬葉”這個名字。隨著時間的磨礪、歲月的變幻、光陰的流轉,喬葉的寫作一步步上臺階,創(chuàng)作有《認罪書》《拆樓記》《藏珠記》等多部長篇小說,直到憑借《寶水》摘取茅盾文學獎。
這次,喬葉受邀來湖北參加“長江文學周”開幕式,活動中她接受了新聞記者的專訪。
談生活場域對創(chuàng)作者的影響——
《寶水》里面的情感基因是河南,背后的精神氣場無疑就是北京
新聞記者:您是什么時候從河南到北京工作的?對于一個文藝創(chuàng)作者來說,所生活的地域對其創(chuàng)作影響是很直接的。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也影響著作家的創(chuàng)作。生活地點的變化,對您的創(chuàng)作和文學上的思考,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
喬葉:我是2020年到北京的,這也好幾年時間了。盡管之前也常來北京出差和學習,但客居和定居的體驗感受還是有著本質的不同。這幾年間,北京的生活和工作對我的寫作有著非常重要的提升和成長。我明顯體會到,北京確實擁有全國最優(yōu)質最集中的文學資源,這種體會以前只是理論上知道,但現在我切身體會到了。大家探討文學的深度和廣度和我在地方上很不一樣,比如我以前對素材的處理可能只會從A面看,但現在我可能就會知道從B面、C面來看,這對我都是很好的熏陶和滋養(yǎng),讓我能以各種渠道和方式學習。這真是很大的思想福利。就拿《寶水》而言,如果說《寶水》里面的情感基因是河南,那么《寶水》背后的精神氣場無疑就是北京。
一直以來,我寫作長篇時的習慣是:既要沉浸其中,也要不斷抽離。在這個意義上,必須感謝北京?!肮枢l(xiāng)是離開才能擁有之地”,忘記了這句話從何聽起,卻一直刻在了記憶中。自從工作調動到了北京,在地理意義上距離故鄉(xiāng)越來越遠之后,就更深地理解了這句話。人的心上如果長有眼睛的話,心上的眼睛如果也會老花的話,也許確實需要偶爾把故鄉(xiāng)放到適當遠的距離,才能夠更清晰地聚焦它,更真切地看到它——在河南寫《寶水》時一直在迷霧中,盡管基本東西都有,卻不夠清晰,在北京這幾年里寫著寫著卻突感清晰起來,最終在北京抵達了我心目中比較理想的完成。如果沒來北京,這個小說可能不是這個質地?,F在回頭去想,北京和故鄉(xiāng)有接近性,同時又有差異感,這個尺度還挺美妙的。
談《寶水》——
70后作家筆下的鄉(xiāng)村必定不同,這種差異性是時代的賦予
新聞記者:您的《寶水》獲得茅盾文學獎,緊扣新時代鄉(xiāng)村振興的主題,鄉(xiāng)村書寫一直是中國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在《寶水》的寫作中,您認為您面臨著怎樣的新的挑戰(zhàn)和機遇?
喬葉:誠如你所言,鄉(xiāng)村書寫一直是中國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近年來,因為《寶水》被廣泛關注,我經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是如何認識我和鄉(xiāng)土文學傳統(tǒng)的關系。我的回答是:承接傳統(tǒng)是毋庸置疑的,但隨著時代更迭,傳承中也應該有新變。比如諸多前輩的鄉(xiāng)土寫作比較關注鄉(xiāng)村權力,因為他們在盛年所擁有的經驗就是鄉(xiāng)村和城市二元對立,鄉(xiāng)村有相對閉環(huán)的運行體系,種地、提留款、交公糧、宅基地……各種利益都在鄉(xiāng)村內部。而我作為70后在成長中的所見所感,就是大量農民不再種地而進城務工,與此同時,土地開始流轉,計劃生育不再成為問題,基層干部職能向服務型轉化,工作焦點和難點經常發(fā)生轉移,需要他們不斷調整姿態(tài)去面對。還有,因為城鄉(xiāng)之間的頻繁流動和邊界變動,人們普遍擁有的是城鄉(xiāng)混合疊加的復雜體驗,城鄉(xiāng)身份難以簡單厘清等。我跟前輩們的鄉(xiāng)土寫作因為代際、生活背景、成長路徑、性別身份、審美趣味等各種不同,寫作必然也會呈現出各種差異性,這種差異性正是時代的賦予。
這當然意味著挑戰(zhàn)和機遇,但話說回來,這也意味著要克服諸多困難。為什么寫當下是最難的?因為這個當下的點正在躍動彈跳,難以捕捉。也因為很少有現成的創(chuàng)作經驗可做參考,其情狀類似于“燈下黑”。對這些困難,除了耐心去面對,我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我真就是一個笨人,所謂的經驗都是笨的經驗。那就是:聽憑自己的本心和素心,盡量不給自己預設,只是到生活現場去耐心地傾聽和記錄,再對素材進行整理揀擇,然后保持誠實的寫作態(tài)度,遵從內心感受去表達。
談閱讀和寫作方法——
就像燉大骨頭湯,一定要充分燉,營養(yǎng)才會出來
新聞記者:您早年剛開始從事寫作時,也為報紙副刊寫作過大量的散文,后來開始寫小說,從您個人的成長經歷來看,您覺得一個作家怎樣才能不斷成長,不斷超越?可以給青年作家一些建議嗎?
喬葉:有些悖論的是,我覺得每個人的寫作之路其實都是蜿蜒曲折的小徑,很難有可以復制的大道通途。當然,有些基本經驗是可以共享的,比如閱讀經典。如果自我表揚一下的話,我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很愛學習。從過去到現在,我一直都是在閱讀和寫作中學習。以我的體會,對于很喜歡的作家們,最好的致敬方式,就是到他們的作品中去學習。作家一定是將其生命最精華的東西,最有光彩的東西放在了作品中,所以如果你想和這樣的作家靠近,就去精讀作品。讀者大概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讀完作品,欣賞一番、感慨一番就放下了。另外一類就是,鉆進去看看內部結構,進行敲骨吸髓式閱讀。第二類是像我們這種職業(yè)寫作或者專業(yè)寫作的人應該做的事。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就應該是個很專業(yè)的讀者。閱讀和寫作的深度,一定要特別匹配。有時候我跟青年作家分享寫作經驗的時候就會說,遇到你喜歡的小說,感覺自己的精神胃口與之特別契合,那你一定不能夠放過它,不要饒了它,一定要反復讀。就像我們燉大骨頭湯一樣,一定要充分燉,它的營養(yǎng)才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