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電話在月初準時欠費。每月我?guī)缀踉谙嗤臅r間收到“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的語音提示后,我便往父親手機里充五十元話費。我與父親嶄新一月的對話,便又老生常談起來。
“吃飯沒得?”“還沒吃?!?/p>
“怎么還沒有吃呢?”“不想吃!”
“那還是要吃點的!”“好,我過一會就吃!”
“您老身體還好吧?”“好得很咯!”
“你在做什么?”“在出差?!?/p>
“在哪里出差?”“昆明。昆明您曉不曉得?”
“昆明么!昆明我怎么不曉得!北京我都去過了的!”
父親彼時輕蔑且很得意的音量大了幾個聲響。
“我有時間帶您來昆明玩幾天!”
我說帶父親出門玩的地方隨我的工作地輕易變動,我常常這么說,父親也高興我常常這么說。
“還帶我去玩!哈哈哈!有這么好的事?。俊?/p>
父親頗為欣慰地說:“你們好就好啦 !你們好我就高興啦!”
“我們好得很!不用您擔心的!您在家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累了就睡,把身體搞好就行了!”
“我身體好得很哦!等會我又要出去走路去了!”
“好,您走路去吧。注意走在路的右邊上!”
“好啦,不和你說了……我走路去的?!?/p>
父親滿足地掛斷電話。
父親偶爾在電話講到一半時,忘了我是誰,然后在電話里很有禮貌地邀請我去他家玩,我也應承他,有時間一定去玩去看他。我是說,每一次接通電話,父親曉得我是他唯一的女兒,聽音就能曉得,我很感激他能在忘記諸多人事之后還能長久地記得我,能記得他的子女和母親。
偶爾我想,父親性子剛烈,自然得罪了許多人。老年癡呆的不幸,忘記或許也算得上是不幸中之萬幸了。萬般皆困擾,當是忘了憂,這么想著,父親便幸福起來。
在村人眼里,我們是不是蘭桂齊芳的存在,或者是狗尾巴草般的存在,都不再重要,于我而言,父母健在,足矣。
椿萱并茂,我想這是如今我最感念的幸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