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是如何站在王戰(zhàn)團肩上完成進階，可能是他做到了“把靈魂一分為二”，給了眼前的世界一個答案。而心里的世界，則是鄭執(zhí)的小說的結尾：許多年后，當我站在凡爾賽宮里，和斯里蘭卡的一片無名海灘上，兩陣相似的風吹過，我清楚，我從此再不會被萬事萬物卡住。王戰(zhàn)團的仙癥轉移到周正身上之后被成熟給治愈了，人生開塞露，就是兩個字：成熟。
文藝點唱就是精神上做到：一杯敬故鄉(xiāng)，一杯敬遠方。
短篇《仙癥》的文本，是經(jīng)得起一個中篇來解讀的，這是優(yōu)點也是劣勢。有人已經(jīng)解讀到加繆的《局外人》那里去了，也不知道這種解讀方法能不能幫助人生解毒，但是從色調更為灰暗的《孔雀》和《立春》之后，顧長衛(wèi)確實更成熟地完成了《仙癥》的再創(chuàng)作。我的理解是，被污辱與被損害的人，終于來到了反抗的“臨界點”。并且涂裝了更明亮和溫暖的底色。
好像先說出來，就代表著可能，就可能改變。
《刺猬》的刺，是一種典型的防御。在那部名片《刺猬的優(yōu)雅》里，日本紳士小津格朗就是看到了偽裝成粗俗寡婦形象的門房的防御，用善意、真誠和文學打開了一個心靈的密室。號稱海軍的王戰(zhàn)團心里有一個深入海底的潛艇，口吃和被控制的周正心里有一片荒地，所以他們所有人都長出了刺，不是為了攻擊，只是為了不降低傷害。換句話說，他們某種程度上確實被生活卡住了。
只有引導刺猬過馬路的王戰(zhàn)團，那個吃過刺猬治病的人，知道刺猬肚皮底下的軟糯，理解不被理解的人內心的底色。仙癥現(xiàn)場是古老的攻擊，是一種近乎無解的能量壓迫，是他人規(guī)則的框縛和約束。這一切，是口吃和仙癥不可解的重要原因，甚至會成為一種遺傳。
所以電影里又出現(xiàn)了被反復念叨的王俊凱的臺詞，當被問到能不能原諒，王俊凱條件反射般說：我不原諒。然后他略帶哽咽補充：我不能原諒。這兩句臺詞其實說得很輕巧，并不是口號，但在已經(jīng)變成熟的顧長衛(wèi)這里，已經(jīng)是很大的冒犯。而在更多被同樣命題卡住的人那里，這兩句臺詞的解讀又會是一部短篇小說的體量。
沒有別的可說的，東北文藝復興三杰鄭執(zhí)最好的短篇《仙癥》拍成這樣的《刺猬》，以輕微的魔幻，輕巧表達嚴肅的略有瘋癲的現(xiàn)實生活，基本完成使命了，確實也很難想象再放飛一點，葛大爺會不會就真的變成一個“鳥人”了。瘋子是可以演的，但是演出來的瘋子多半是一個符號。我理解的王戰(zhàn)團，是有比較嚴重心理問題的普通人，它主要的問題就是自我接受存在障礙，形象一點說就是，它團成一個刺猬自我保護的時候，刺也扎到了自己。王俊凱的“我不原諒。我不能原諒”，我覺得情緒是準確的。葛大爺?shù)谋硌?，我覺得也是準確的，一個病友，一個內心掙扎的好人。但凡有個好心理醫(yī)生，都不會被卡這么厲害的人。
但大部分魔怔一般都含有對所謂正常的反諷，葛大爺斂住了瘋子的瘋，病字頭去掉了一些，就像他身上喜劇的味道也在收，也在一個臨界點。你說這瘋癲和幽默是戲劇性也好，說這是輕松的深刻也好，就像你問葛大爺怎么演的王戰(zhàn)團？這問題，他接不住。就像王戰(zhàn)團的仙癥，很難分享。心里面感受到了，大概就會產(chǎn)生同理心和共鳴，王戰(zhàn)團和周正的生活里，就是缺了幾個能聊的人，以至于看似進階的周正還得去凡爾賽和斯里蘭卡的海邊吹風排毒。
我從此再不會被萬事萬物卡住。這是小說的結尾。
——這話太狂了。尼采也只能說說吧。電影，確實溫柔了很多。不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還是更優(yōu)的選擇。（蔣楠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