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姓埋名30年，94歲仍“服役”，他說：為國家，無怨無悔！
一窮二白的年代，他帶著算盤、計算尺，和29位年輕人，拉開中國核潛艇研制的序幕；面對人才匱乏、知識空白，他“騎驢找馬”，攻堅克難，研制出核心技術(shù)；為確保國際機密不被泄露，他隱姓埋名30年，青絲變?nèi)A發(fā)，只給家人留下一串信箱號碼……
他是黃旭華，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總設(shè)計師，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船舶重工集團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名譽所長。
近日，黃旭華院士接受中新社記者采訪 張暢 攝
是什么讓他守口如瓶30年，父親臨終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為什么“一萬年也要搞出來”的核潛艇，不到十年就搞了出來？是什么讓一個花甲老人以身試潛，成為世界第一個極限深潛的總設(shè)計師？又是什么力量讓一個年逾九旬的老人依然癡迷核潛艇？
今天，讓我們一起走進“癡翁”黃旭華赫赫而無名的人生……
“我不學醫(yī)了，我要造飛機，我要造軍艦！”
1924年，黃旭華出生于廣東汕尾的一個醫(yī)學世家，從小的夢想便是當醫(yī)生，治病救人，繼承父母的心愿。
小學畢業(yè)那年，抗戰(zhàn)爆發(fā)，他一路從廣東輾轉(zhuǎn)到桂林。沿途目睹山河破碎，妻離子散的悲慘景象，讓他不禁發(fā)問“為什么中國老百姓到處流浪，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為什么中國那么大，卻不能安放一張平靜的書桌？”
青年時期的黃旭華 七一九所 供圖
“學醫(yī)可以救人，但不能救國。”顛沛流離的求學路，讓這個海邊少年萌發(fā)出科技救國的心愿，“我要造飛機，我要造軍艦，抵御外來入侵?！?/p>
1945年，黃旭華如愿考入國立交通大學(今上海交通大學)造船系。在那里，他為日后從事核潛艇的研制奠定了深厚的專業(yè)基礎(chǔ)。
青年時期的黃旭華 七一九所 供圖
“我們的辦法叫騎驢找馬。如果連驢也沒有，那就邁開雙腿也得上路，絕不等待?！?/p>
1958年，一個電話改變了黃旭華的一生。
“電話里只說去北京出差，其他什么也沒說?！秉S旭華說，他從上海到了北京才知道，國家要搞核潛艇。
工作中的黃旭華(左一) 七一九所 供圖
當年，黃旭華和另外29人被選中參與核潛艇研制工作。他們由此開始了“荒島求索”的人生。
當時一窮二白的中國，工業(yè)基礎(chǔ)薄弱，研制核潛艇談何容易。沒有人見過核潛艇，國外嚴密封鎖，沒有任何參考資料，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
“我們的辦法叫‘騎驢找馬’。如果連驢也沒有，那就邁開雙腿也得上路，絕不等待?！闭劶把兄坪藵撏У倪^程，黃旭華總是充滿自豪，他說，核潛艇設(shè)計之初，算盤和計算尺完成了成千上萬核心數(shù)據(jù)的計算，現(xiàn)在看來，真是了不起。
類似的“土辦法”黃旭華和同事們解決了許多尖端技術(shù)。為了確保潛艇的重心嚴格控制在設(shè)計范圍內(nèi)，黃旭華要求，所有拿到船上的設(shè)備、管線都要過秤，登記在案，凡是拿出船體的邊角余料，也要一一登記，幾年來天天如此。
這樣“斤斤計較”的土辦法，最終的結(jié)果是，數(shù)千噸的核潛艇在下水后的試潛、定重測試值與設(shè)計值基本一致。
功夫不負有心人。1970年12月26日，中國第一艘核潛艇順利下水。
黃旭華在現(xiàn)場 七一九所 供圖
“花甲癡翁，志探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
雖然造出了核潛艇，但黃旭華的步伐沒有停歇。核潛艇是否具備戰(zhàn)斗力，極限深潛試驗是關(guān)鍵。
1988年4月29日，中國核潛艇首次進行深潛試驗。
內(nèi)行人都明白，這是一次重要試驗，也是一次最危險的試驗。在極限深度，核潛艇任何部位承受不住深海的壓力，將會艇毀人亡。70年代末，美國的“長尾鯊號”就是在深潛試驗中葬身大海，艇上100多人全部遇難。
離極限深潛的日子越來越近，細心的黃旭華發(fā)現(xiàn)，參試艇里有人唱起當時的流行歌曲《血染的風采》：“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也許我的眼睛，再也不能睜開……”隊伍中彌漫著一種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悲壯氣氛。
黃旭華心想，極限深潛試驗本身就具有危險性，如果戰(zhàn)士們背著沉重的思想包袱去執(zhí)行任務(wù)，就更加危險。
已過花甲之年的黃旭華選擇和潛艇官兵們一同下潛。
他說，我們要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去把試驗數(shù)據(jù)拿回來！
試驗成功了！這個世界上第一位親自參與核潛艇深潛試驗的總設(shè)計師即興揮毫：“花甲癡翁，志探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
深潛試驗成功，黃旭華留影紀念 七一九所 供圖
這一天，黃旭華等了30年。30年間，躊躇滿志的青年，已是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三哥(黃旭華)的事情，大家都要理解，都要諒解?！?/p>
接受核潛艇研制任務(wù)前，黃旭華曾在老家短暫停留。母親再三囑咐，“過去你為了讀書，越走越遠，現(xiàn)在交通恢復(fù)了，生活安定了，我們也老了，你一定要?；丶铱纯础！北藭r，黃旭華眼含熱淚，滿口答應(yīng)。
黃旭華和母親 七一九所 供圖
不曾想，這承諾30年都未曾兌現(xiàn)。
為保守工作上的秘密，父母最疼愛的三兒子只能化作一串信箱號碼。
1987年，上?！段膮R月刊》刊登報告文學《赫赫而無名的人生》，首次公開描寫了中國核潛艇總設(shè)計師的人生經(jīng)歷。黃旭華把文章寄給廣東老家的母親。文章中只提到“黃總設(shè)計師”，沒有名字。但文中“他的妻子李世英”這句話讓母親堅信這個“黃總設(shè)計師”就是她的三兒子。
她沒有想到被家里的兄弟姐妹們埋怨“不要家、忘記父母的不孝兒子”，原來在為國家做大事，她把兒孫們叫到一旁，只說了一句：“三哥(黃旭華)的事情，大家都要理解，都要諒解?！?/p>
多年后，黃旭華的妹妹告訴她，母親當時時常反復(fù)讀這篇文章，每次都是淚流滿面。
1988年，再次回到闊別30年的家鄉(xiāng)，父親和二哥已經(jīng)離世，90多歲的老母親拉著黃旭華的手，只字未提“消失的30年”，只是不斷念叨兒子幼時趣事。
黃旭華和母親 七一九所 供圖
說起父母親，黃旭華總是眼眶濕潤?！坝腥藭r常問我怎樣理解‘忠孝不能兩全’，我總是這樣告訴他們：對國家的忠，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孝?！?/p>
黃旭華榮獲2013年度“感動中國”人物 七一九所 供圖
“我這輩子沒有虛度，一生屬于核潛艇、屬于祖國，無怨無悔！”如今，中國第一艘核潛艇游弋深海40年后，光榮退役。而他的總設(shè)計師94歲的黃旭華依然在“服役”。每個工作日，他會抽出半天的時間整理資料，為年輕的科研人員答疑解惑。（作者：張芹 武一力 梁婷）
